close

在餐廳裡,兩人點了食物,若凡卻忽然想喝酒,「你要不要喝點紅酒?」

「吓?」仲文愣住。在此時此地喝酒――不是酒入愁腸愁更愁嗎?可是,面對若凡,仲文就是沒辦法理智起來,他已習慣隨著若凡的心思而走。「好呀! 如果妳想喝的話――」

若凡一杯又一杯的喝著紅酒,手指無意識地撫弄叉子,眉宇之間不經意流露出淡淡哀愁,這樣的若凡讓仲文覺得陌生,他的心也在隱隱作痛,到底什麼事情讓若凡這麼難過呢?

終於,若凡願意開口說話了,「仲文,你的父母親是什麼樣的人?他們應該很相愛吧!」

仲文怔住,不懂回應。

「對不起,我好像太唐突了,」微醺的若凡看著酒杯,眼光渙散,「你不願意說也沒關係――」

「不是的――」只要是若凡想知道的,他都願意告訴她,「我的爸媽很相愛,結婚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。我媽還為了我爸放棄研究院的考試,甘願為他洗手做羹湯。可是,我媽生下我不久就病死了。我爸因此傷心欲絕,痛不欲生――」

他喝了一口紅酒,繼續在回憶裡游走,「從此,他守著對我媽的愛,跟我相依為命的過日子。
我父親學歷不高,只是一個小職員,為了照顧我培育我,他總是好辛苦――真的好辛苦――如果沒有我,我想我爸早已經跟隨我媽而去了――」

「原來你也是沒有媽的孩子――不過,至少你還有你爸愛你――」若凡忍住濕濕的淚意,思緒飄到了遠方,「你知道嗎――我媽在我五歲的時候就死了,我和姐姐跟著爸爸生活,日子還算平靜吧――後來――我爸帶了一個女人回家當我們的後母――我永遠都不會忘了那一天,因為那是我們姐妹惡夢的開始――」

若凡眼光迷濛,眼中的淚水如幻似真。那是她一生的痛,她真的不想再想起來,真的不想――

「我媽屍骨未寒,我們怎麼可以隨便叫其他女人『媽』呢?所以我們始終只肯叫她阿姨。後來,我們的日子――怎麼說呢――也許只比地獄好一點吧――」

若凡露出一抹冷笑,「我那個後母滿嬌艷的,也很會演戲。她從來不打我們,但不代表她是一個好人。她為了報復我們,常常在我們面前說我媽的壞話,我爸不在的時候,家裡所有粗活都讓我和姐做,這也無所謂,反正我們從不介意做家事。可是,她竟然在我爸面前裝可憐,說我們欺負她,對她頤指氣使,還說她真的不懂管教我們了。我爸迷湯被灌多了,還真的被她迷昏了頭,一次又一次的揪打我們――捱巴掌不說,手腳,身體都被打得皮開肉綻――好痛――真的好痛――」

兩行眼淚終於缺堤而出,過往的苦難若凡彷彿又重新經歷一次,「可是――我們心裡的痛比肉體上的還要痛千倍萬倍。他真的好狠心啊! 從來沒有選擇過相信我們――我們是他的親骨肉欸!他怎麼下得了手呢――」

若凡吸一吸鼻子,「後來,我們慢慢長大,也學會了反抗。我爸再也不能打我們了。可是,那個家不是屬於我們的,而是屬於我爸跟那個女人,還有他們的小孩的。所以,我姐在十八歲那年就帶著只有十三歲的我離開了。我姐放棄了做畫家的夢想當上了護士,拼命的賺錢只為了撫養我長大, 而且還讓我唸了大學――」

仲文憐惜地拭去若凡的眼淚,她溫熱的淚水彷彿從他的指尖流進了他的心裡, 灼得他好痛,究竟若凡背負著多重的包袱?她心裡的傷口又有多深?

「都過去了――一切都過去了――」仲文溫柔地握著若凡的手,用自己的體溫去安慰她。

「都過去了?」若凡激動的搖頭,「我們失去的童真,我姐失去的夢想――我們該向誰討回來?」

仲文把若凡的手握得更緊。

「我爸――自從我姐帶我離開以後,廿幾年來他也沒有看過我們,連一眼都沒有――他今天居然找上門來――」她猛然地喝一口酒,「他跟我要錢――哈哈――他竟然跟我要錢――看他潦倒的樣子,那女人也拐了他的錢跟兒子走掉了。現在――他什麼也沒有,也混不下去了――他真的好可憐――好可憐――這是他的報應――我是絕對不會幫他的――」

仲文恍然大悟,原來她今天跟她爸爸見過面,所以勾起了她所有痛苦的回憶,怪不得她今天如此難過,他的脈搏變得更沉重了。

幾近醉倒的若凡視線迷離,盯著酒杯喃喃自語,「他是我這輩子最恨之入骨的人――最恨最恨的――他終於得到報應了――得到報應――我很開心――哈哈――真的很開心呀――」她應該很開心的,不是嗎?但為什麼她的心會那麼痛? 為什麼流下來的眼淚又會那麼苦?

仲文知道這是她難以癒合的傷口,只有讓她盡情發洩才會好過一點,可是他的心卻比她的更痛更傷。

「妳真的那麼恨他嗎?」仲文凝視著若凡,「有一本小說曾經這樣說過――沒有愛,又哪兒來的恨?」若凡低頭不語,酒醉仍有三分醒,無可否認她仍愛她的爸爸,只是他帶給她的傷害更多,多得把所有愛都掩蓋了。

「好啦!」仲文輕拍若凡的臉頰,「我送妳回家吧!」

「我不要――」卸下了成熟獨立外殼的若凡,只像一個惹人憐愛的小孩子讓人疼惜,「我們去散步好不好?」

「好,好,好――妳說什麼都好。」仲文緩緩地扶起若凡,「我們走吧!」

離開了餐廳,若凡依偎在仲文的臂灣裡在寂靜的街道上散步,微風的吹拂讓若凡稍微清醒了一點。在微暗的燈光下,大腳陪伴著小腳―― 一步 ―― 兩步――慢慢地走,慢慢地走,時間彷彿也停了下來;走到累了,他們就坐在公園裡休息,他讓她安然地靠在自己身上。即使擁著的只是醺醉的若凡,他也覺得很滿足,就像擁有了全世界,他甚至希望這一晚永遠不要成為過去。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weishi120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