瑋詩的幻想世界

天亮了――

他坐在她床邊無言嘆息。

新的一天又要開始，生活仍然繼續著――

只是，他已經記不起是從哪一年開始，每天每夜也會守在她的身旁，看著她安然無恙，握著她的手陪她平靜入睡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，風雨無阻。習慣了，怎樣也改不掉。



沉睡的可人兒似乎要甦醒了。「雅兒，妳醒了――昨晚睡得好嗎？」淡淡的一句問候成為了他每天的必讀課題。當中所包含的情意，有多深，有多濃，她――到底懂得多少？

「還好――」她強裝出一臉平靜，但憂傷的眼神最終還是狠狠地把她出賣。面對著依舊鬱鬱寡歡的她，他可以做的，也許就只是陪著她沉淪，陪著她枯萎吧!

「嗯，妳梳洗一下吧，我們出去吃早餐。」他刻意忽略她的傷口，竭力維持沉穩的聲線。可是，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心，原來會比她的更痛――

「好呀，那你在樓下等我吧。」微微一笑，原來可以這麼吃力。她自問已經盡力，盡力在他面前展露歡顏，可惜總是力不從心――



回憶是如此沉重，哀傷是如此綿長；盼不到終結，也看不見未來――



「雅兒，妳要多吃一點，醫生說妳最近身體不太好，也瘦了太多。」看到她瘦弱不堪的身軀， 他的心不其然又被狠揪了一下。

「沒有啦!」一股暖流慢慢流過她的心，他溫柔的叮嚀可會是她療傷的良藥？「澤哥哥，你才是瘦多了，你也要多吃一點啊!」



夠了，只是這樣就已經很足夠了。簡單的一句關懷，對他來說彷彿久旱逢甘露。什麼都無所謂了，在這個世界上，再沒有任何東西會比她的笑容更值得他珍惜，更值得他守護了。



「雅兒，妳怎麼了？雅兒――」忽然，她凝住目光，眼神呆滯，令他心也慌了。

「澤哥哥，你看到那束玫瑰花嗎？」她凝望著鄰桌女生手中那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。

「玫瑰花開得再美再燦爛，最終也會衰敗，因為從它綻放的那一刻開始，它注定會逐漸失去吸收養份的能力，直至枯萎，這就是它的命――」她的臉上慢慢流露悲傷，「澤哥哥，我覺得我跟它好像啊!」

「好啦，不要再說了。」他不忍再聽下去了。「東西都涼了，快吃吧。」他的心，很痛，真的很痛。



她仍然沉浸在自我傷懷當中，「沒想到失去了他，我連愛的能力也都跟著失去了。澤哥哥，我跟它好像，是不是？那――我的心也終將枯萎吧？這也是我的命――」想抽身，竟是如此困難――



他覺得自己的心被徹底撕裂了。「雅兒，不要再想了――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!」從來不知道一顆心可以痛到這種程度，而且可以迅速侵蝕五臟六腑。



神啊!

一切――可以重新開始嗎？

但願――歷史可以改寫。

他和她的相遇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樣。

十年前，他遇見了她。

那個時候，她十歲，他十五歲。

只是那一眼，他就已經認定了――

她，是他的天使；他，是她的守護神。



第一次陪她看流星，他虔誠的祈求，「希望我的雅兒能夠快點長大。」

第一次陪她慶祝生辰，他要她許下願望，「我長大以後要做澤哥哥最美麗的新娘。」

一天、兩天、三天――兩小口子的笑容越見燦爛。

一年、兩年、三年――幸福似乎垂手可得。



可是，命運之神並沒打算讓他稱心如意――



五年後，

她，仍是他的天使。可是――

她，卻遇見了她心中的守護神。

他的存在，是否已經變得多餘？

路，原來早已被計算好。每個人只能依循既定的軌跡而走――

只是他的路軌卻鬆脫了，他該何去何從？



軟綿綿的草地上，一對並肩而坐的男女。「澤哥哥――愛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？」

「愛――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。當妳愛一個人的時候，妳的世界會因為他而變得耀眼。那個他會無時無刻佔據妳的心，睡覺的時候他在，吃飯的時候他在；安靜的時候他在，嘈雜的時候他也在。為了他，妳會學懂奮不顧身，妳也會學懂犧牲成全――」

「他的快樂就是妳最大的快樂，他的幸福就是妳最大的幸福。他笑的時候，妳的心會陽光普照；他哭的時候，妳的心也會淚雨滂沱――」



愛――其實就是這樣。聽起來很玄很玄，卻是他的全心全意。她，明白嗎？



「是這樣嗎？澤哥哥，怎麼我都聽不懂？」他的她，還是一個天真的小女孩。什麼時候她才會長大呢？他耐心地期待著。

「當然囉! 妳還是小孩子嘛!」他摸了摸她的頭髮，他好喜歡撫摸她頭髮時的觸感，那是一種被依賴著的滿足。

「我才不是小孩子! 我已經十五歲了!」撒嬌，自從遇到他就已成為了習慣。

「不是小孩子？不知道是誰常常抓著我的衣袖哭鼻子呢？」他寵愛的捏了捏她的鼻子，她從來都是他捧在手心裡細心呵護著的小公主。

「我哪有？」她撒嬌的樣子真的好可愛，剎那間令他心神蕩漾。



日子匆匆而過。他依舊在等待著；帶點痛苦的，也帶點幸福的等待著。可是，心碎卻始終難以避免。因為――她再也不會給他任何回應了――



「澤哥哥，我――愛上他了!」她綻放出燦爛的笑容，屬於愛情的光芒在她的眼中閃耀著。

只是一句話，一個眼神，他的世界卻被徹底摧毀，在頃刻間天崩地裂。「我――愛上他了!」―― 「我愛上他了!」――「我愛上他了!」――大腦似乎已失去了分析能力，她的話不斷在他腦海中盤旋。

「是――嗎？他――是誰？」他只想用微笑面對他的天使，為什麼也會那麼困難呢？「是誰會看上我們笨笨的雅兒呢？」

「他叫傑――」她害羞極了，臉上卻滿是陶醉。



那個他是誰, 已經不再重要了。他的心早在那一刻被摔得粉碎，散落了一地再也拾不回來，已經付出的愛也收不回來了。她的心已經被那個他佔據了，未來的日子，他的世界還能用什麼來支撐呢？



曾經有人說過，等待是人類最痛苦也是最甜蜜的回憶。在短促的生命中有一樣可以等待的東西雖然偶爾會感到疼痛，卻也是幸福的。因為在等待的過程中即使如何寂寞疲憊，那顆虔誠的心仍是充滿希望的。



可是――



「澤哥哥，我――愛上他了!」 殘忍地在他心中重複了一遍又一遍。他再也等不到他所期待的，甚至，他連繼續等待的資格也被剝奪了。



對她深濃的愛早已滲入骨髓，驅不走也抹不去。他無法停止愛她，也無法放棄等待。只是――她根本不需要他的等待，他的等待已經變得沒有意義了。沒有她的世界，空氣也變得稀薄。他，再也無法呼吸。如此這樣――生命的盡頭，是不是快將來到？



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，戀愛中的她美若空谷幽蘭。她愛得全心全意，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令人目眩的光彩。只是，她的美她的愛，都是為了那個他。而他的疼痛仍然殘酷地存在著，但生命似乎還沒到達終站。天地雖大，但他竟無力去找尋另一個安身之所。不能愛卻又離不開，活著――真的好累――



天，何其殘忍――

才不到一年――那個他，居然搭上了一位富家千金。

她，竟然被拋棄了。他的心跌得更碎，比起她不愛他，他的心被刺得更痛。

如果歷史可以改寫――

他，一定把那個他在遇上她之前給活活打死。她是他的天使，他絕不允許她受到絲毫傷害，即使面對死亡也在所不惜。



「你這個混蛋――無恥的傢伙――」他找到了那個他，發瘋似的狠狠將他痛打。

「澤哥哥――算了吧! 你不要再打了――求你啦――」她哭著攔住他，「我們走吧。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――」

「我知道，我的雅兒是一個堅強的女孩。」從那天起，他每天寸步不離的陪在她身邊。他努力地治好她的眼淚，但心靈的創傷卻始終無法治癒。



從十五歲起，他的心裡就只有她。她，是他的全世界。

他再也管不了那麼多，既然已藥石無靈，那就讓他守著她一輩子，直至死去吧。

事隔經年，往事仍然歷歷在目。



「雅兒，不要再想了――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!」心，仍然痛得死去活來。

「澤哥哥，我們回去吧。」他伴著她沉默地離開餐廳。

她的好朋友告訴她，「雅兒，傑――他要結婚了，就在下個月。」

「哦――」心，彷彿又一次停止跳動，「那――很好嘛!」

「雅兒，一切都過去了，妳就讓該放下的都放下吧!」看著這樣的她，好朋友心也痛了，想救她卻又無能為力。「不要再把自己鎖在過去的牢籠裡了，試著回頭看一看，也許可以找到更美的風景。」

「更美的風景――在哪裡？」她淡淡地仰望長天。淚，汨汨而流；哀傷，再也藏不住；天空，早在那個他絕情而去的時候變成了灰色。

「雅兒――」有誰可以幫助她呢? 傷口，仍然在發燙。回憶竟是如此沉重，「譬如說――秦澤呀! 他不是對妳很好，也很疼愛妳嗎？」

「澤哥哥――怎麼可能呢？」他一向都是最疼她的大哥哥。

「為什麼不可能？他對妳的愛是任何人也會為之動容的! 看著他四年來無怨無悔地陪在妳身邊，始終為妳守在原地。雅兒，妳怎能忍心視而不見呢？」

「是這樣――嗎？」這一刻，她迷惑了，「澤哥哥――他――愛我嗎？」

「不然妳認為呢？」好朋友生氣了。「我告訴妳，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秦澤更愛妳，如果錯過了他妳將會後悔終生。」

「不――不可以――」從小依賴的大哥哥，根深柢固的觀念是怎樣牢不可破，相濡以沫的感情是怎樣不可踰越。他，是她僅餘的財產，是她最後的籌碼，她再也承受不起失去的打擊，再輸，她就到絕路了。

「為什麼不可以？釋放自己吧! 雅兒，不要再活在過去了，它們帶給妳的也只有傷痛而已。試著回頭看一看，也許妳會發現另一片天空。」說完後以好朋友就離開了。她覺得再沒有什麼可以說了，要破繭而出就只有靠她自己了。



命運，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場可笑的遊戲。

他，仍然繼續他虔誠的守候；她，仍然繼續她難解的哀傷。



「澤哥哥，我什麼都沒有了――除了你――」她疲累的靠在他的身上。

「我的雅兒只有我，我也只有我的雅兒呀!」他握住她的手，緊緊地把她抱在懷中。

「澤哥哥，你會不會有一天不再要雅兒了？」晶瑩的淚水慢慢略過她的臉龐，她真的不能再失去什麼了。

「傻瓜!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放棄妳，我也不會離開妳的。」他溫柔地吻著她。

「澤哥哥，謝謝你。」雅兒更深地埋入他的懷抱。

「澤哥哥，我們出去走一走，好不好？」她說。

「嗯，只要妳喜歡。」她是他的天使，只要她開心，他怎樣也無所謂。

「澤哥哥，你快過來這邊――」她揮著手大叫，他很久很久沒看到過她開懷的容顏了。

「我知道了――雅兒――小心――」他本來開心的回應，卻沒忽略那一輛風馳電掣的計程車――



「呯――」她被推開了，然後是一聲巨響。他無聲地躺臥地上，血――如江河大水汨汨而流。

「澤哥哥――」她回過神來，尖叫一聲撲到他的身上。

「我沒事啦! 我的雅兒――怎麼哭了？」他氣若游絲，生命的跡象正在逐漸消失，死亡，原來可以如此接近。



在醫院裡，滿眼盡是一抹抹令人心寒的白。



「澤哥哥，我該怎麼辦？」她無助地痛哭。

「妳――要堅強――即使我不在妳身邊――也要記得――按時吃飯――不要――偷偷――哭泣――」他吃力地說。

「澤哥哥，你不會有事的――我不要你死――你說過的――就算全世界的人放棄我，你都不會扔下我的――你――不能騙人――」她伏在他身上，哭得更淒涼。

「對不起――我未能守約――」他真的只剩一口氣了，「我――會在天上――繼續守護妳的――雅兒――下輩子――妳可以――把妳的愛――留給我嗎？」

「澤哥哥，你真的好傻――我答應你，下輩子我只愛你一個――」她帶淚綻開美麗的笑靨， 她要他看著她的笑容離開。

「雅兒――我愛妳――」令人心痛的遺言飄散在空氣中。他走了，帶著她的笑容和承諾離開了。



「澤哥哥――」她握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小刀。

「囃!」刀鋒穿過心臟，頓時血如泉湧。

「澤哥哥，不要怕，這一次該換我來陪你了。下輩子――我將會變成一個只愛你的女孩――」痛苦沒有久留。她也走了，隨著他的腳步離開了。



今生，命運似乎不曾善待他們。

來生，如果真的有來生，就讓他們如願以償吧――

可以嗎？



~ 完 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