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文頹然地走出花語軒,冷雨正在不停灑下,灰暗的天空更顯陰沈,彷彿在為他的無助而感觸落淚。要邁步離開時他才發覺舉步維艱,腿上的傷口在雨水的沖刷下刺痛難當,可是――有沒有雨傘他都覺得無所謂了。

管不了途人詫異的目光,也管不了傷口的疼痛,渾身濕透的仲文就這樣茫然在街上遊蕩。走著走著――他來到了這棵熟悉的大樹下,那時候若凡告訴他,「這是木棉樹――」

又想起若凡了――就算滂沱大雨也沖不走他的思念。那時候,仲文陪著若凡去送花,途中就是經過這棵木棉樹――

「仲文,你知道這是什麼樹嗎?」若凡忽然停下來看著一棵光禿禿只有零星橘紅色花朵的大樹。

「吓?」仲文也停下了腳步看著若凡。

「這是木棉樹。」若凡走到樹下輕柔地撫摸那壯實的樹幹,「小時候,我媽媽告訴我們,木棉樹是天國派下凡間的祝福使者。每年到了五月,木棉樹就會將身上的棉花都摘下來,然後讓它們乘着微風飄到世界的每個角落,為每個家庭帶來幸福快樂,也為每一顆心靈送上無限祝福――而木棉樹在完成使命以後,它身上一朵朵橘紅色的木棉花就會掉下來,媽媽說這是木棉樹送給我們最後的禮物!」

「哦――」仲文恍然大悟,虔誠的看著這棵木棉樹。

「每一次――傷心的時候,我都會跑到這裡來,倚著樹幹想念媽媽。那種感覺――好像媽媽就在我的身邊一樣――」雖然若凡當時只有五歲,但媽媽說的每一句話直到如今依然歷歷在目。

仲文忽然福至心靈,「若凡,把手伸出來――」若凡聽罷乖乖的把手伸出來,仲文從地上拾起一朵木棉花放在若凡的手裡,「這是妳媽媽送給妳的禮物。把它帶回家吧! 她會代替妳媽媽一輩子陪著妳――」

若凡看著手中的木棉花淚凝於睫,「謝謝你――謝謝――」

若凡也從地上拾起一朵木棉花交給仲文,「這個給你――讓我媽媽也陪著你吧!」

仲文接過花朵凝視若凡,「這朵木棉花――是我這輩子收過的最珍貴的禮物――若凡,謝謝妳!」

然後,二人相視一笑,繼續送花的旅程――

思緒飄回現實,仲文輕撫著樹幹喃喃自語,「伯母,若凡在抗拒我的愛,我應該怎麼做――」

拖著濕漉漉的身軀回到家裡,迎接他的是一臉心痛的父親。

「仲文,你怎麼啦?」沈況立刻扶仲文進來。

「我――沒事――」仲文勉強微笑,不想父親擔心,「今天比賽受了一點小傷而已,離開時又忘了帶雨傘――」

「你――真的沒事嗎?」看著兒子還在滲紅的傷口,沈況還是忍不住憂心。

「嗯,」仲文安撫的點點頭,「爸,我先進去了。」

「嗯,你先洗個澡然後睡一下吧! 吃飯的時候我再叫你,」沈況說。

「嗯,那我進去了――」仲文轉身回去。

目送著兒子離開,沈況的心情也隨著兒子的沉重的腳步一直往下沉。雖然兒子始終隻字不提,但他猜得到兒子的沉重並不是因為身體上的傷口。曾經在兒子臉上出現過的屬於愛情的光突然消失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卻是茫然――他的兒子―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

回到房間裡,仲文卸下了所有偽裝――他再也忍不住了――竭力隱藏的疼痛頃刻間從體內傾瀉而出。他從第一眼看到若凡就已經愛上她了,他身上每一個細胞每一下脈搏都愛她;愛她平靜淡雅的笑容,也愛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;愛她跟他訴說花草故事時每每流露出的溫柔嫵媚,也愛她曾經滄海的哀傷愁緒。

可是, 若凡愛他嗎?他不知道――真的不知道――他只知道若凡在自己的四周築起了高高的圍牆,他跨不過去――就算他費盡所有力氣也跨不過去――若凡始終把他拒絕在牆外――他到底該怎麼辦呢?

仲文把那朵已風乾的木棉花緊緊地抱在胸前,靠在床邊默默發呆――

一直站在門外的沈況也感到一陣心酸,自己那個仍在淌血的傷口也被深深觸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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